薛国典II青冈岭第章

点击上方蓝字   一个星期后,彦为回到了阔别四个月的小书屋,开始整理他的二、三、四卷诗稿。整理好一卷就及时交给熙涛帮他打印在电脑里去。熙涛在打印中发现在《生之误》中有一首《我的遗言》,心神骤然紧张起来:“遗嘱是死者临终留下的话呀!阿爸怎么会……。他进古稀之年后生活更有规律性,情绪更加稳定,身体越见好转,他怎么会想到死呢?该不是不祥之兆吧。”她担惊受怕一阵子后一趟跑来问道:“阿爸,你怎么去写‘我的遗言’呢?”

  “人迟早总是要死的,每一个人都应当面对这个不可回避的大问题。趁有了点点空闲把它先写下来,表表心志和期待有何不可。诗言志嘛,那也是我面临现实和回顾过去而产生的一种志呀!”

  熙涛在心头又背诵着:

  孩子、老相知:

  当我提笔写这小段文字时,

  总想给你们一点什么?

  可搜尽枯肠,我实在

  拿不出一样像样的东西。

  身外的财富、权势

  和世俗的尊荣都远我而去,

  清贫是我唯一的拥有。

  而今,我将回到

  那个清新的世界中去,

  你们理当为我高兴才是。

  我将同小草一样的快乐

  同它们一起

  享受阳光的灿烂、月华的温馨

  山花的芬芳、清风带来的惬意

  以及造化赋予的恩惠。

  末了,我只望你们:

  把我仅有的一撮遗物

   骨灰,附在树根旁,

  去给因劳累而疲倦的人们,

  去给大地上的荒凉、贫瘠,

   多生出一小片绿叶。

再见了,孩子!

  再见了,老相知!

  “啊!我的阿爸经历了无数的坎坷,心神仍那么宁静,任何时候都没非分之思,静看花开花落,漫随云卷云舒,做一棵心安草。静思着、向往着绿满天下的那一天。就是死了也还要去多给人间献出一小片绿叶!”熙涛已沉入遗言的意境中。

  “熙涛,你在想些什么?想得这样沉。”彦为问道。熙涛好似在梦中惊醒,忙说:“我在想,我永远也走不拢阿爸所处的高地。”熙涛茫然中的恐慌一下子已烟消云散了,喜滋滋地问道:“阿爸,你曾认识一个名叫饶宗星的阿姨吗?”彦为奇怪地望了望她,说:“你认识她?”

  “我也不认识她。她给我来电,话中首先向你问好,并约你到京城去耍。然后对我说:‘暑假中你要带胜蓝去清华园见识见识,到时候请你到我家里来玩’。”

  “这人对你的一举一动是很熟悉的了。她怎么又知道你要送胜蓝去清华园见识?”彦为睁大眼睛望着熙涛,熙涛莞尔笑道:“阿爸,我向你说明了吧。此人是恽菲表姐家的远房亲戚。她年轻时和你的关系全都对恽菲的表姐说了。说你是她第一个真心爱上的人,是吗?”

  一下子彦为的思绪被掀回到了早已封闭半个世纪的时空中:在打谷场上、在生产队的小河边、在病房、在小溪旁。后来她毅然走了,再后在文革初期她回山区与仁琪相会。一幕幕青春跃动的和痛彻心扉的场景历历在目。此时只好遥遥祝福她了。彦为感慨万端地说:“熙涛暑假里你到京城后一定抽时间去拜望她,祝她平安幸福!”

  “阿爸,你想与她通话吗,我这里有她的电话号码。现在她一个人住在景山背后一栋小别墅里。”熙涛说后等待阿爸回话。当她听到阿爸吐出的三个字:“不必了。”心都凉了大半截。

  熙涛见阿爸已进入到深深的怀想之中,默念着:“阿爸那复杂的情绪,到底是在眷顾还是惆怅,是怨恨还是一种歉意?一贯宠辱不惊的阿爸,此时多有孩堤般的纯真和激动。”熙涛不好再打扰阿爸的思绪,匆匆回家去了。在路上反复思量着:“人的一生有多少难忘的情景,初恋是最令人难忘的一幕。倘若当时阿爸与她成为眷属,那还会有我吗?”想去想来,想得一塌糊涂。然后一笑了之。

  回到家里她把阿姨和阿爸的故事向曜孟说了,曜孟笑而不语。熙涛催促道:“你说呀,你对你死去的夫人还挂念吗?”曜孟摇头笑道:“我跟阿爸不一样,我根本就没有初恋,那是双方家长撮合的,而阿爸他们是真诚地相会。宗星阿姨当时那样割舍,其间定有难言的苦衷,其实她对阿爸是万分留恋的。我从心底里佩服她。你要带胜蓝去看看清华园,我也想跟着去,借此去看看这个高洁而多情的阿姨,到底她是个啥样的人。”

  临近期末考试了,熙涛无时不想着离家到市区里有名的中学去学习的胜蓝儿,“他想家吗?她在本地学校遭混淆是非的打击的阴影散去了吗?”她在批改完学生的作业后倒在床上拿出手机,向胜蓝打“喂,胜蓝,快大考了,你忙吗?有信心考好吗?”

  “阿妈,你放心吧,孩儿过着很有规律的生活。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对我都关心。”熙涛接上他的话说:“你不要太紧张了,跟平时一样来对待各科考试。在分数上切不能太过于计较,要不断地增长真知卓见。”胜蓝很自信地回话:“我知道。阿妈,现在我照样每天都要看小说,与同学们谈笑,摆精彩的故事。”

  “这样阿妈就放心了,祝你获得丰收。”熙涛关了手机,可胜蓝的影子还在眼前:“上个月我去看他时,那班主任带他们到长江边去游玩,他骑上自行车比谁都冲得快,像一条活蹦乱跳的小牛儿。那股子劲儿使也使不完啊!他是那么快乐,那么意气风发。他的童年比起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这一代人太幸运了。他那个班的班主席轮流当,可他轮到的次数比谁都多。同学、老师们都十分喜欢他,说他口才好,声音宏亮,学业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数学成绩特别优异,每次考试附加的难题他也不丢半分。”想呀想的入睡了,梦中仍和胜蓝在一起。

  大考结束了,胜蓝所在的那个年级还要军训一周。熙涛得知这一消息后立马赶去。想去陪着胜蓝,好在生活上照顾他。殊不知到校后才知道那军训有铁的纪律、食住都须在一起,家长也不能随意接触到孩子。熙涛只好在班主任处领到胜蓝的通知书和市中区三好生、数学第一名两张奖状,顿时她如获至宝,感到无尽的欣慰。那通知书上有十科上九十分,数学、物理两科得了满分。在学校召开的家长会上,校长表扬的学生中胜蓝是第一个。熙涛带着这份骄傲先回山区家里去了,准备着胜蓝军训一结束就带他到京城去开开眼界。重点去看看清华园、北大。叫他在读初中时就神往着这中国的两大学府。这不是熙涛的本意,她一贯的主张是让孩子自由发展,在发展中让他具有多样雅趣和很有涵养的高贵精神品质。只因曜孟读高中时的一位同学,又是本村人,现他已是清华园里核动力专业的博士后导师,顺此也好请他指点指点胜蓝,所以才毅然决定去一趟北京。

  胜蓝军训结束后个人买上车票回到家里,熙涛、曜孟早已专门为他准备好了几样他最喜欢的佳肴。然后曜孟去请了年休假,县里就批准了。因为多年来他从未请过一天假,也没缺席、迟到、早退过一次。

  第二天他们起身了,坐上朋友的小轿车直达蓉城飞机场。胜蓝第一次坐上大飞机,感慨万端。可天不作美,整个天空雾沉沉的,飞机钻入了很厚的云层上空,只见窗外阳光明媚,往下看不见辽阔的大地,像在异样的梦里一般。不多时已到京城上空,飞机斜斜的缓慢的着陆。刚下飞机的扶梯,曜孟的那位同学夫妇俩已在机场等候多时了。这同村人加上同学关系的朋友像迎接亲人一样,让他们一家三口坐上豪华小车直往清华园。这个博士后导师像与胜蓝有缘,一见面彼此都很亲近。胜蓝似见到了渴慕已久的师长,老师像遇上了一个好弟子、一个好小老乡。那股亲昵劲溢于言表。

  一拢屋导师含笑问道:“胜蓝,你能向我谈谈这个学期来你取得了哪些好成绩?”胜蓝一下难于启口,多有不好意思。熙涛帮他汇报:“十一科有十科上了九十分,其中数学、物理得满分,唯独英语在九十分以下。”导师疑惑地看看胜蓝,意思是:英语那么重要,你……。”于是再问:“胜蓝,你的英语成绩为何上不去呢?”胜蓝直言不讳地回答:“很简单,我喜欢我们民族的语言,何必去学他人的呢?”导师一怔,只说:“为了爱国我才要学好英语嘞。世界上好多好多高科技的东西都是用英语写成的。你不学好就不能去把握它。看翻译的文字吧,往往都走了样,不能更真切地表达出人家的原意。”胜蓝一下埋了头,多有难为情,闷闷地坐着。熙涛急忙帮他解围:“杨伯伯谈的是对的。其实胜蓝的英语成绩也不差,只是对它没有像对待数学、物理那么重视罢了。胜蓝,你说是不是?”胜蓝难为情地瞟了瞟导师两眼。

  导师看了看时间,说:“该吃中午饭了,走,到我们校内的饭厅里去。”他夫人是一个科研室的负责人,落落大方,谈的是北方方言,与普通话相差甚远,但也听得懂。她走过去牵着胜蓝,说:“小朋友,我好喜欢你。”五年后还是在这个地方,我办一桌最好最好的席来迎接你的到来,好吗?我多渴望你能遵守这个约定!”胜蓝掉头望了望熙涛,跟着这阿姨走进饭厅。导师去点好了菜,不一会儿,摆出了好大一桌菜,五个人怎吃得了!熙涛有些吃惊:“这个导师在研究核动力中该是怎样的精细,他会写错了一个数字吗?怎么请客是这样的外行!就是满满一桌人也吃不完这桌席呀。”

  四个大人彼此敬酒,边吃边聊聊家乡的一些事情。导师说:“你们就在园里住下,到处走走,然后到北大那边去看看。很对不起,明天我要到新加坡去讲几天学。”他抬头向夫人笑笑,“只好麻烦你了,接待好我的同乡人,尤其要接待好这个高贵的小客人——我们的后来者。”

  “麻烦我?我能离开研究室吗。这样吧,你们坐着,我去叫两个三年级四川的学生来跟你们当导游。”

  转瞬间两个四川口音的学生走进饭厅,夫人向他们俩个介绍了曜孟、熙涛,介绍到胜蓝时,她说:“这是你们的学弟,名叫张胜蓝。”随后叫他俩一起坐下吃饭。

  一放碗,夫人在壁上扯下了两个食品袋,把剩下的菜装进袋里,边装边对熙涛说:“你们四川不兴打包吧。”熙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连忙说:“我们也打包。”随着也扯下一个食品袋,学着她把剩菜倒进袋子里。熙涛一贯不轻易附和别人的言行,但此时她却这样做了,只是为了和谐气氛。夫人说:“我出了钱买的,为什么不包走呢。若现在去弄这些菜,不说要花钱,还要耽搁我的时间。这些菜都是干净的,还可以吃嘛。”曜孟有点儿木纳,导师却不以为然。对那两个学生说:“我这三个客人就交给你两个了,每到一处向我这小老乡解释解释,说明说明一下子。他是你们不久的将来的学弟啊。”

  在清华园、北大的两天中,胜蓝像在校时一样自由自在。当电灯开了时他都坐在办公桌前像做作业一样,把当天看见的一一描写下来,并抒发出了不少新奇的见解。把这两座学府全装进自己的胸中。

  第三天的早晨,熙涛向饶宗星打了电话,说他们在清华园。准备早点后去拜望她。他们把行李收拾好准备起身了,突然熙涛手机响了。一看便知是饶阿姨打来的,“我在清华园正门外坐在那辆鹅黄色的轿车里,请你们赶快来上车。”话音还在耳边,熙涛示意曜孟,往前指了指,意思是快走过去。他们拢车边只见司机台上坐着一位年近古稀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红光满面,笑盈盈的,眼神落在熙涛身上。说:“你是姬熙涛吧,你的模样儿跟你阿妈一点儿差别也没有。”熙涛忙回话:“阿姨,你怎认得我?”

  “我看过你的相片,并亲自见过你阿妈。”说着她又看了看曜孟,说:“他是你爱人,张曜孟主任先生吧。”话一结束,她很麻利地一把抱过胜蓝,说:“你坐司机台侧,跟我坐一排。”话音一出她很娴熟地开动了车子。通过长安街,绕过天安门到景山下的一栋小别墅门前。车停了,她牵着胜蓝首先出车,说:“这就是我的家,请进。”

  曜孟把礼品放到一张小圆桌上,熙涛接过保姆献上的茶,说:“我们临来时,阿爸叫我代表他向阿姨问声好,祝阿姨美满康健。”熙涛见屋里没其他人,便问道:“大哥和二姐没在家吗?”宗星浅笑了一下,说:“老大接上他爹的班在地质部门工作,老二住在奥运村,家里只住着我这空巢老妇人。你阿爸呢?他寂寞吗?若太寂寞就请他到北京来玩,好吗?”宗星大大方方地说。

  熙涛一听她这话,不知如何对答。只是埋下了头思忖着阿爸已开始了自己新的漫漫征程,就是再大的磁场也不可能移动他心智半分。这位老阿姨竞如此眷恋着他。思忖半天才说:“阿姨,我代表阿爸谢你了。你的话我一定转告阿爸。”宗星微微笑道:“你阿爸实在不能来住,来耍一趟该可以吧。”熙涛含笑回说:“阿姨,我想阿爸会来的,他与京城几家文艺单位都有过联系,他进京的机会是很多的。”宗星又问:“他现在生活到底怎么样?”熙涛陪笑道:“现在阿爸生活得很充实。退休后,十年如一日地笔耕着。”

  “我在几个刊物上和一些文集中都见到过他写的一些东西。他呀,把人生太理想化了。这是超前还是落伍了呢?在经济全球化的大潮中,他依然保持着、坚守着儒家所奉行的责任、义务、真诚、气节那一套,也该有一点佛家的‘放得下’的思想了嘛,未必他这属牛的要牛到底不成!据我知道你阿公曾也敬佛,怎么在他身上一点也没承接佛家的‘四大皆空’的思想呢?”宗星喃喃地说,好似在自言自语地道白。这是怨还是爱?可能二者都有点。间歇了一分钟后她又问道:“你说你阿爸过得充实,咋个充实法,说点给我听听。”

  阿爸生活很有规律。天亮起来要走一个半钟头的路,或爬山。然后去喝一碗豆浆,吃两个粑粑什么的,就开始了读书、写字,在这一过程里,对任何人他也不会去接待,包括挚友或长官、亲人。下午四、五点钟后,看看他喜欢的电视剧,或与朋友谈谈天,下下棋。在天楼上还种了些蔬菜,不但能自足,他的朋友和我还要去采摘一些。晚上他过得很悠闲,但一阵阵地,半夜也披衣坐回他书桌边,写个不停。他这习惯不管寒暑从不间断一天。在他的日历上没有一天是空的,更无星期日。”宗星忙笑道:“据你谈那个样子,他已钻进了象牙塔的小阁儿里去了?在普遍随波逐流、忘情名利的当下他却岿然不动,坚守着一份创造的寂寞,肯定也算是另一种时髦。他不畏浮云遮住眼的气度,确实难得呀!”

  “阿爸个人也订阅了《人民日报》和多种刊物,天下事全在他胸中的小阁儿里存放着。对流俗、新风了如指掌。他时刻都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上,只是少与外界人士接触。他接触得最多的是他周围的几家农民兄弟。前几年他也参加一些全国性的文艺活动,两次进京参与什么年会、笔会。在此期间办过报纸。不知怎么的,后来那些事务性的事儿又遭到了他的拒绝。我估计阿爸已到了‘又一村’。”

  “他到过北京?唉,我怎么不知道。”宗星惊讶地问道。“现在他身子有我好吗?”熙涛含笑回说:“这话该怎么说呢?反正他医院的大门,政府发的门诊费他是没用完过的。当然在时令转换时一不小心也得过感冒,但吃几颗药丸丸就好了。”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为怀,多怜惜这种好人吧。”宗星双手捧在胸前,虔诚极了。熙涛笑问:“阿姨,你也信佛了吗?”

  “信。”她指着供在大玻璃柜里边的观世音塑像说,“自从我供上观世音后就吃得饭走得路了。每个星期还要到新舞厅跳两次舞。”熙涛想笑,但不敢笑出声来:“这个佛教徒还要去跳点新潮舞,好,好啊!生活就是应该这样多姿多采,光怪陆离,多叫人惬意!”

  “阿妈,我饿了。”胜蓝噜起个嘴,气唬唬地说。宗星拉过胜蓝说:“幺幺,我这当婆婆的光顾谈话去了,就忘记了吃东西。来,我给你点吃的。我们再到京城有名的小吃店去吃午饭。”

  胜蓝接过一只烤鸭的大腿腿和两个台湾的凤梨,就大口大口地撕啃着。

  饭后宗星提出:“你们想到哪里去玩?”胜蓝抢先回答:“登长城!”宗星随声附和说:“对,去长城。我已十多年没去看过了。”大家要拢轿车旁时曜孟说:“阿姨,我来开车吧。凡到十字路口时,你给我指点一下就行了。”宗星很愉悦地让开司机台到后排来与熙涛并坐下,一只手轻轻放在熙涛膝下,偏着头说:“熙涛,有关你的一切我早就知道了。你可有孝道哟,叫我这个局外人也安心。但有一点我还是要提醒你‘人往往越老越小,对待许多事他们就像孩提时一般固执,坚持己见。在这方面你要多开导你阿爸。比如说,他在半夜也起来写什么的,这就不合符生命活动的周期性节律了,一旦那生物钟被打乱,麻烦事就多了。还有,我全知道他对钱是很不重视的,甚至看得那么无足轻重。工作了几十年,他一定没有一张存折吧。人上了年纪,不单是锻炼锻炼就能长寿,还是该讲究讲究营养。人的身子是由物质组成的,消耗了要用相宜的物质来补充,才能保持一定的活力。我说这些,熙涛你不认为是多余的吧。”熙涛忙含笑点头道:“谢谢阿姨,谢阿姨对我的点醒和对阿爸细心地关顾。”

  “好孩子,我同你阿爸这一代人年轻时生活在那狂热之中,想安心下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都难,白白地耗费了多少金子样的年华。现在想起来心还在颤抖。但我们还是感激它,感激它阵阵突变的烈焰烧红了我们磨难的心;感激那如山的重压,铸起了我们不屈的脊梁;感激那弥漫的烟云,训练了我们明察秋毫的视力;那如潮的嚎叫,清晰了我们能听清各种声音的听力。你们这一代人的童年虽很不幸,但你们后边的大半生有用的时间、心安的日子比我们多了几倍。不说这些了,这些让你胜蓝和胜蓝的孩子们在学历史中去慢慢体会,去作公正的评说。”然后她又接着谈了熙晴、熙珠的一些事。

  熙涛专注地听她诉说。这个阿姨心好细,情感是那样丰富,表达也不错。她有些话怎么跟阿爸说过的一些话那么近似。她对我们家的点点滴滴都知道。连熙晴、熙珠的情况也知道不少,真是对我们家的一个有心人。很自然地便把她看成了自己很钦佩的长辈。在她的慈颜里,好像又看到了阿妈的影子。

  到了八达岭长城脚下,车一停,胜蓝第一个跳下车,手舞足蹈地直往上冲。熙涛慌了神,喊道:“胜蓝,跑慢点呀!站住!回转来牵着婆婆。”胜蓝只是笑眯眯的站了一下又往前跑。熙涛搀扶着宗星一步一步地往上挪。曜孟去买了几瓶山泉水和一袋草莓,从后边赶上来。这时胜蓝已爬上了第一座烽火亭,高声喊道:“阿妈,你们走快些吧,快来看这小说里描述的塞外风光。”这时他已脱下长袖蓝色的衬衫,只穿着印有“梓中球队”的背心,亮出了圆圆的背膀,显得那么生龙活虎。待他们走得稍近时,他便问道:“阿妈,山那边还有大街吗?”熙涛累憨憨地回答道:“不但有大街,还有许多新的村落。不过,隔我们这儿还远着呢。”胜蓝似有所悟,他一下又不知说什么好,掉头又往前跑。当他们拢第一个“烽火亭”时胜蓝已跑得无影无踪。熙涛紧张的心情浮现在脸上,宗星劝道:“你憔悴什么,一路上都有便衣民警,放心好了。他不会走掉的。尤其是儿童、妇女、老人更是平安无事。”曜孟虽听她这么说,仍不放心,叫她们二人坐下休息,他便使劲地去追赶胜蓝。不知跑了多久,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只好倚着围墙歇歇。不知过了多久,抬头见胜蓝和几个小孩风风火火、谈笑风生地走来。还没等曜孟开口责怪他,他便问道:“阿爸,阿妈和饶婆婆呢?”曜孟盯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胜蓝做气似的两手巴在曜孟肩上说:“阿爸,你生气了。”曜孟也没说话,站起来拉着他就往回走了。似恼非恼地说:“你跑掉了,我同你阿妈咋办?”胜蓝开怀地笑了。然后又悄悄笑道:“我这样大了,怎样跑得掉!就是放我到西半球去也走不掉呀,我也找得到路回来。”

  熙涛本想也往前去找胜蓝,但见宗星走不动了,只好伴着她。走到第二个烽火亭时她实在难于动弹了。宗星说:“大概在十三年前吧,我同我爱人一起走拢过这里。”她从那幽深的记忆中像抽丝般缓缓道来,“那时,他身体已很不好了,但我们仍一步一停地走到了这里。”此时她那已快干竭的眼窝里没有泪珠儿,早已暗淡了不少。熙涛立马安慰道:“伯父一生跋山涉水为国家找矿藏,奉献了一生,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真值得我们后辈效法。”宗星便笑道:“他的确是一个比较优秀的探勘队员,现在我们的儿子接上了他的班。”宗星欣慰地舒了一口气。

  大概过了一个钟头曜孟才引着胜蓝来到她们身边。胜蓝说:“阿妈,我想去坐滑车。”宗星第一个支持胜蓝。

  他们从滑车上回到山下,在小面店里吃了午饭。胜蓝说:“阿妈,我想去坐坐那轿子,可以吗?”胜蓝见那小坪坝里围着一群人,在看那花花大轿一闪一闪地走圆圈圈。很想去试试,到底好玩不好玩?

  “你去坐坐吧,试试是个啥味儿。”宗星说后摸钱递给他,胜蓝说:“婆婆,我身上有钱。”说后便一纵一跳地往人群中挤去。不多时胜蓝坐上了轿子。那轿子一下往左倾,一下往右斜;一下向上抛,一下又向下沉,好不安逸。他信口唱起了四川民歌:

太阳出来啰儿,

喜洋洋嘛啷啰

挑起扁担啷啷扯狂扯……

  围观的人笑弯了腰。有几个老婆婆眼红地说:“好乖的孩子哟,我有这样一个孙孙就好了!她们身边一个妇女说:“他唱的是四川民歌,这小子也是四川口腔。你们去要嘛,要你要得到?”本来那抬轿的只转三圈就停下了,要坐就要格外收钱。胜蓝受到上千人的欢呼,轿夫们的脚歪去拐来跳跃着,越跳越起劲,不知转了多少圈。胜蓝又唱起了苏联保卫战的歌曲:《神圣的战争》和苏中美好回忆的歌:《喀秋莎》

  熙涛见四个抬轿的已跳得满头大汗,又没说多收钱,便说:“抬轿的师傅,让孩子下来了吧。谢谢,谢谢你们了。”抬轿的听着这话,又疯狂地跳了两圈才停下。胜蓝额上已渗出微汗,熙涛一边用毛巾给他揩拭汗水,一边说:“我们该回城了吧。”

  就在这时,人群后边传来:“胜蓝,小亚比”。“胜蓝,‘地狱军’的张军长。”熙涛站上石梯往发声处望去,只见慧贞的外孙和甘、熙海的和颜、和毅引着熙晴的女儿和贤、彦秋的孩子和康、咏伯的曾孙和畅等一群小青年站在高高的石坎上直看轿游的人圈里高呼着。她一眼就把他们认出来了。急步走去迎着他们。胜蓝也紧紧追上去,那伙人一齐拥上来把胜蓝抱起来往天上抛,好一阵才静下来。

  和毅,这位南京商贸界的青年才俊,说:“真是天缘,我们在长城上碰见熙涛姑姑和胜蓝弟娃。”熙涛含笑回说:“和毅,你带着这帮小弟妹们到京来度假日,玩得快乐吧。来,我给你们几个介绍一下”说着她指了指饶,说:“这位是饶姑婆,那位是胜蓝的阿爸名叫张曜孟。”一伙人站成一排高声问候道:“饶姑婆好!张姑爷好!”接着和畅说:“二姑姑,我们进城去吧,找个地方坐下来,我们这样的相遇太难得了,应当欢庆一番。二姑姑,你的意见呢?”熙涛含笑点头,说:“就依你这个和字辈的大哥说的。”

  熙涛、曜孟仍坐回宗星小车,胜蓝早已被他们拥进了另一辆能坐八人的和毅的私家车上,直往城里开去。和甘把大家引进了一家豪华的大饭厅,走进一间“贵宾席”里,开筵畅饮。和毅当起了东道主模样的人物,首先敬了饶宗星姑婆一杯,紧接着敬熙涛姑姑、曜孟姑爷。然后给大家斟满酒,他说:“我们都是姬家湾、青冈岭生发出来的一些小芽儿,今天我们在长城相会,是很值得庆贺的,但这仅是一个小小的庆贺罢了,我们要准备着迎接更大的庆贺。庆贺姬家湾、青冈岭后来者们所取得的一些成绩。”胜蓝接过话,说:“你这主题太笼统了一些,太大了一些吧。是不是简单点更好,待重庆日我们各自都交出一张平常生活中的合格答卷来,作为对重庆日的献礼。好吗?”和颜拍手笑道:“好呀,好呀!就把胜蓝弟娃说的作为重庆的主旨吧。”和甘立马附和。熙涛和宗星脸上都露出了惊喜,感到无限的欣慰。曜孟呢,睁大了眼晴。大家不约而同地高声吼起来,双双夸耀的目光都转向胜蓝。胜蓝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躬身双手合十,表示对大家的抬爱的感谢之意。和颜拍手笑道:“主旨确定了,日期呢也该定下来大家才好作准备呀。依我说这个重庆日就安排在我们小亚比进大学门的前夕。”大家又是一阵欢呼声。胜蓝说:“我才读初二,还要等五年?”和毅拍扳式地肯定说:“定了,五年的时间正好,当总统一届不是五年吗?在五年内,拿出一篇合格的答卷,理当是高质量的了,对不对。”又引来了一阵欢笑声。和畅又补充道:“领取录取通知书时,也正好是初秋时节,这就是说五年后的今天我们再来个轰轰烈烈的庆贺。是不是我们又重聚京都呢?”

  熙涛笑盈盈地说:“现在是该你们当家了,我给你们建议,这重庆日就设在雾都重庆吧。那里我们这辈已有上十家人了,到时候加上你们这辈人在重庆的可能会超出二十家。再则,它又处于很中心的位置上,你们从上海南京来,从广州来,从云贵高原来,从大西北来它都居中。”说到这里熙涛想了一回又道:“你们的重庆就指你们这辈人的重庆吗?”和颜连忙说:“熙涛姑姑,哪能这样呢?我们当然望前辈能参与进来,就算我们当家了,也离不开前辈的扶持和爱护。姬家湾、青冈岭和字辈的人都能到会当然好,但我们也不强求,各自都有各自的处境。”和颜躬身向大家斟了酒,说:“我们虽不是一个什么组织,但要办好一件事还须有个头才办得更好。我推荐和毅兄为头,熙涛姑姑当军师、总顾问,才能把这重庆日办好。”熙涛马上补充道:“你们的公辈还大有人在,你们的祖祖辈已没几个了,但我们也应多多向他们领教,才能更好地沿袭发扬我们家族的美德。”满桌疯狂了,欢叫的、拍桌子的、鼓掌的响成一片,都说“和颜的建议太完美了,二姑姑说得太好了。”

  随后几天他们一起去参观了故宫、颐和园、天安门。并到了北戴河、天津,畅游了渤海湾的几大景点。临离京时,熙涛带着胜蓝到清华园与导师的爱人告别。

  熙涛们带上长途旅游中的欢乐,在故宫、长城得到的庄严启迪搭上了到重庆的混合列车,时快时慢地直向重庆。

  列车窗户侧的小挂历上,正翻出:二〇一〇年八月十六日。

编辑:紫色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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