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卖,傻子买,还有傻子跟到来

老范记事

——老范的命运故事

作者:涪江流远

老范11月去北京他儿子那儿去了,走的很突然。到10月底的时候都一点没听他说过不摆摊了。

我11月底从重庆回来后陈老师告诉我的,老范委托陈老师把我放在他摊上摆卖但没卖掉的一枚价值一千多的三年袁大头银元交还给了我。陈老师是一位小学退休老教师,因为相同爱好在老范的摊上认识的。

五十出头的老范长一周正的国字脸,像北方人,但老范是土生土长的川西北地区丘陵地带人。

老范的儿子在北京四、五环之间开了个“物资再循环利用公司”,其实就是经营收废品的。估计老范又是去帮衬儿子去了。因为之前听老范说过儿子刚创业起步时曾经去北京帮儿子干过快两年年的活。

老范三十岁的独生儿子挺有出息的,初中毕业就没有再继续上学了,在老家给人打下手杂七杂八什么都学着干过,混到18周岁时办到了身份证就随人去了北京建筑工地上干活去了。做了两年不到受不了苦累,也不能按时拿到薪水,又跟人去当收荒匠收废品。老范说最后做大是靠几次倒卖医疗废弃设备挣了一点钱。

老范说过好几次在北京将近两年干活过日子和他儿子搞不拢,两方面原因。一是他儿子有钱后把江油老家的媳妇离了又找了个京郊农村的,老范说老家的媳妇是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办成的婚事,女方家庭条件相当的好,对老范两口子也很不错;二是和儿子一起过看不惯他花钱大手大脚,买东西从不讲价,买牌子货,住在一起儿媳妇也嫌弃他。

不过头一次去北京的时候老范儿子开着行驶证上写的是儿媳名字的路虎车还是带着他游玩了北京很多地方。老范聊起来时说过一次这样的话:“爬八达岭长城一点意思也没有,浪费体力。”

我和老范的相识时间刚好是一个本科四年。

老范摆摊的位置在东大街农贸自由市场里一个很显眼的路口上。

老范摆摊的位置

年的一个午后路过这里时才发现竟然还有人在这里收售古钱币,再看还有退市的纸币和粮票以及旧书。老钱币绝大多数都是真的。于是几年间我从老范这里陆陆续续交易收获了不少的古钱币。

老范脑子灵光,他也收我的币,在藏友之间加价倒来倒去。

我有几枚银元是老范买去的。其中一枚广东光绪元宝龙银元,他看了特别想要!我说是真银高仿的,不能算真币。老范着急的说:“你留着没用了卖给我!”变着花样说了很多次,我就和他交易了,两百块钱买的还是两百给老范了。

过了半个月的一个中午老范跟我说:“老主顾看到我一亮出来就不松手了。”我说:“老范那不是真币哈!你别当真币卖给人家了吧。”老范说:“你不懂做生意!钱挣到就对了!晓不晓得好多钱?”老范的口气中有一种想让我猜他卖了多少价的意思,我没兴趣。这枚银元真币的价格当时是接近。老范忍不住又对我说:“把我兄弟帮我翻修房子的工钱还了。”我听了老范小有成就感的吐露,心里被硌了一下,觉得对买老范银元的那个人挺过意不去的,心里骂了一句,这个狗日的老范!

有一串清代小平钱,老范卖了很久了。里面有收藏价值的好币都挑完了,仍然剩了有7、8百枚,有点卖不动了,老范想按8元一枚打给我,我玩钱币只是收藏没做买卖,要这么多没用,老范连连叹气!

陈老师跟我说,老范这次走的时候7元一枚一枪打给他了。我挺懊悔的,这近枚的小钱很难再遇到了。

老范的摊位一到周末就热闹起来,有一二十个想在老范这里捡漏的钱币收藏爱好者都会来交流、交易,俨然成了一个爱好者沙龙。老范摊位上的钱币周末时都会被人翻上无数遍。一旦有一枚钱币有几人问价时老范就会坐地抬价。

老范在乡下的家离城里有30多公里,早几年搭乘农村绿色小巴到城里只要两块钱,所以老范的很多乡党到了周末也来贩卖自家产的农货,老范摊位每天要交两块钱的管理费,但来城里摆摊的乡党们挤在老范摊位上,老范都很乐意帮一把,长此以往都感激他。

乡党们在一起老范的时光过得还有意思些。

老范寻开心的黄段子把男女乡亲们聚在一起,乡党里一位已经70岁出头的原村书记在城里买了商品房也常来坐坐。只要书记一来,老范每次都重复接短他在任上时进城“嫖婆娘”的事,那70多岁的书记不生气还跟他比赛着说,引来老范乡党们大声欢笑。

我一直想去老范的乡下老家看看去,因为两次两枚钱币的交易成行了这一次机会。

先一次的交易惹得老范不太高兴。

因为老范要从中赚差价,所以他从来都不会让买卖双方见面。

他先把卖家的一枚钱币铜元拍了照片在手机上要我去看一下。我看了不很清晰的图片后给老范说:“这是一枚珍稀币,真币不容易见到!要是真的几千上万都可以要。”可能老范没理解我的意思,而且赚钱心切,卖家价格要价也很低,两百块钱他两人成交了。

老范电话里叫我快去,不然就留不住了,好几个人都等着要!果然是假币一枚,我找了半天借口没有要,老范因此而埋怨我。不过后来老范还是脱手了,还小赚了一点。老范又得意了:“傻子卖,傻子买,还有傻子跟到来!”老范是中间那个获利的“傻子”。

之后老范遇到卖家要价偏高的钱币时,比如几百上千以上的币老范就不下手出现钱。老范跟我说:“有货源了成交了我收百分之十的提成。”老范的钱币知识很少,他只管差价大小。我说:“老范你放心,百分之十是下限,往上不设限!”老范开心的微笑中露出黄牙,一口酒加一块凉拌猪耳朵下肚,老范“哼哼”了两声,这话他并没有全信。

第二次的交易就去了老范的老家去了,因为老范说乡党有一枚铜钱要价五百。我叫他提前把那位卖家约好了,一枚品相不错的很少见的“雍正宝川”,没还价成交。

老范的家和屋前场坝在一座丘陵高地上。中秋时节一望无边起伏如波浪般的丘陵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猕猴桃和葡萄水果支架,面积规模很大。还有一些较为平整的地势上夹杂着大片银光闪烁的种植大棚,是每年搭建一次的草莓种植温室,玉米收获不久就开始整理土地搭建塑料大棚了。

坐在老范家的场坝上,在高处看的很远,景色很宜人。

我问老范:“你的地今年收获怎么样?”

老范说:“流了,全村都流了。”老范说的流就是流转的意思,丘陵一带个人的土地都被流转了,只剩下了房前屋后的几块小菜地,老范的情况也是一样。

老范说,上面配合大公司老板来做了很多土地流转好处的宣传,流转出让签合同都是乡亲们心甘情愿的,流转时政策说的明明白白,最先流转的乡亲们收入短时间之内都提高了。

“我的地流得最晚,别人都先流了,我又自己种了几年。”感觉老范的这话透着些许的无奈。

老范做了些比较,说了他最后不得不被迫走到了流转的那一步。

他说,他那几亩地自己经由一年下来的收入摊到每一天不到20块钱。去果园公司上一天班就可以挣50元,年终流转的土地还可以分红。果园里的活多的很,一年四季都干不完,还可以到水果挑选车间去当工人,当包装工。

我一半会儿的沉默后一句话没关住嘴从我的思维里冒了出来:“‘羊’把老范从地里赶走了!”

老范愣了一下,没明白我无意间的话的意思。说:“见不到羊了,现在养羊都是大棚圈里关着养的。羊活几年连太阳都见不到。”

老范泡的茉莉花茶续了二道水喝完时我说我想去转转山。

山路间,“圈地运动”羊吃人的念头一时间也还在我脑子里转悠。不过现在六、七百年后的大资本们在介入一个新行业、新生产领域时开荒拓土的手段隐蔽和温柔的多了,没有丝毫的硬暴力。相反却是真金白银的好处砸下去,让未来的“韭菜”们得到看得见的实惠。只不过收割期到来的时候,“韭菜”们必须加倍的归还。

几百年来土地上每一次生产方式的变革和劳动效率的提高都会迫使第一产业人数骤减。老范是被更先进的规模化、集约化、科技化的现代农业生产方式挤出土地的。

老范与这种生产方式的相遇是好几年前开始的,我隐约感觉到老范和他的乡党们原有的耕作生产方式已经永远实质性地让土地和他们分离告别了。老范恰好是处在这个较长时期的正在告别土地过程中的经历者,也可以说是受磨难者。

山里水泥路汽车单行道质量修的非常好,指向牌上的果园编号清楚无误。人身高一般的方形水泥柱漫山遍野相连,柱子上纵横着滴灌管道和各种线缆。滴灌全部由智能自动化控制,土壤里都有感应器精确无误地回馈着土壤肥情、水情及其它各种信息数据。

塑料大棚里正在为种植草莓拢地形,成型的地上是一沟一垄,垄沟上还要铺上黑色塑料薄膜。打工的乡亲们见到我以为是公司的人来了,没人说话。我问话之后知道了是闲逛的就热闹起来了。他们说,过几个月来自己摘草莓,边摘边吃,尽管吃够,走的时候25块一斤称上两斤就行了。看来乡亲们干活的心情不错。

老范的乡亲们似乎还应该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的确也是。他们确权后的土地是以参股的形式流转的,每年年底还有分红。

干活的人里面有声音说:“每年分红都在减少哦,一年少几大百!”

丘陵地带农舍现在都是大同小异的两楼一顶。老范的房子是分了三次盖完的。钱攒够了就盖一层,最后的钢骨架顶棚是去年才盖上去的。早几年老范的儿子和头一个儿媳往家里给老范打过不少的钱。老范也就是用这些钱翻盖了这幢小楼。老范儿子第二任的北京妻子结婚不到一年就把公司的财务全部掌管到手了。这之后老范的儿子就再也没有接济过老范了。

老范大个子的勤快老婆很热情,我转山回来的时候5点过了,她竟然摆了几个菜了。我说我不能在你这里吃饭!我说晚饭从不粘油盐糖,在家里只吃一小碗杂粮稀饭。老范诅咒说:“城里人讲究多,还是生这病那病!”我知道本地的糯玉米面做的糊糊口感很不错,我叫老范老婆做稀点。

要回城的时候我问老范一起走吗?老范说,摊上要补充一点货。明天要收拾一些家里可卖的东西,再走村收一些鹅蛋带下去卖,要耽误一两天的时间。临走时,那枚“雍正宝川”小钱的报酬我给了老范百分之二十,老范这次的微笑没带“哼哼”,还有点儿难为情似的。

这是两年多前的事了。

老范走了,去北京了,走的时候很突然。之前没听说过一点儿他又要去北京的话风。

不过根据老范和我刚好一个本科四年的交往时间判断,我怀疑他能否在北京长住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他还是得回来。水土不服的克服对吃了一辈子苦的老范来说不是难事,有两点障碍不容易逾越。一是处理好和老范儿子第二任京郊妻子的关系,这会是一个艰难的磨合和相互接纳。二是老范生存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川西北的土地已经给老范打下了深深地烙印,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开始改变,不容易。

我肯定不能跟老范说,包括老范假如以后从北京回来了都不能说的一句话是:“北京不是老范的家!”

.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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